□　朱林林

秋分的余温刚散，霜降就踩着冷意来了。老辈人常说“霜降杀百草”，在冀中平原上，这话半点不假。前几日还带着点黄绿的田野，一场轻霜落过，立马就换了模样——路边的野草蜷着身子，叶尖泛着焦白，像是被谁撒了层碎盐；地里的玉米秆早被砍得干干净净，光秃秃的茬子戳在地上，迎着风呜呜地响，有点像老汉抽着旱烟时的喘息。

村边的树林最是热闹。先前还绿着的叶子，经霜一打，竟红的红、黄的黄，层层叠叠堆在枝头上，风一吹就簌簌往下落，踩在脚下“咔嚓”响。记得小时候学诗，说“霜叶红于二月花”，那时候总觉得是文人瞎琢磨，直到秋天见了这平原上的树，才懂那红不是娇柔的艳，是经了寒、凝了霜的沉实，像庄稼人晒透了的红脸膛，透着股子硬朗劲儿。

小时候，田里的活儿早收尾了，可庄户人倒没闲着。霜降一到，就得赶紧把窖里的白菜、萝卜归置妥当。我家后院那口老菜窖，每年这时候都要派上大用场。父亲蹲在窖口，把带着霜花的白菜一棵棵码齐，嘴里念叨着“霜降不起菜，必定要受害”，母亲则在一旁择着萝卜缨子，说要晒成干儿，冬天炖肉吃。窖里的温度凉丝丝的，藏着一整个儿冬天的安稳，就像这节气，看着冷，却藏着庄稼人一年的盼头。

傍晚的时候，天更凉了。烟囱里冒出的烟直直地往上飘，落在地上的霜花也更厚了些。村口的老槐树叶子快落光了，枝丫斜斜地映在灰蓝的天上，倒有几分水墨画的意思。偶尔有晚归的鸟儿掠过，翅膀似乎都带着寒气。这时候要是端一碗热粥，坐在门口看着远处的田野，就会想起古人说的“霜降始霜”，原来千百年前的节气，到如今还是这般准时，这般贴着咱平原的地气。

冀中的天气，在霜降后带着点儿冷意，却也带着丰收后的沉静，提醒着人们该藏的藏、该歇的歇，等着冬天来，等着明年的春种再发芽。这霜，不是结束，是日子里最踏实的过渡，是平原上一年光景里，最有滋味的那笔留白。

（作者单位：东光县公安局）